80%咸鱼20%鸡血

【狗崽】平安百鬼物语 · 狐说 [上|HE]


※CP:大天狗X妖狐

※设定以游戏为主,有历史有私设,切勿细究

※有幼年狗子出没,HE保证
 

 大概是一个有关成长与选择的故事。

++

“哎呀,是一只狐狸。” 

初夏的平安京尚不算太热,寮里种着几棵樱树,此时没了花正懒洋洋伸长了枝条。叶子绿得并不浓墨重彩,在时不时撩起的一阵细风里晃着,有种说不出的悠然自得。
妖狐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带着乌帽子的俊秀男子。那人正望着自己,狭长的眼睛里是三分掩饰不住的惊讶。旁边是一个绿色衣服的小姑娘,托着腮,笑得很好看。
“阿爸,这是你召唤来的第一只妖狐呢,要不要养起来。”
绿色衣服的小姑娘随手捉着袖口的毛球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雪发蓝眸的阴阳师愣了一下,继而轻轻摇了摇头,说:“带他去结界吧。”
彼时,尚且年幼的妖狐并不理解所谓的“去结界”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地用毛茸茸的尾巴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裹起来,只露出一双雪亮细长的眼睛。阴阳师似乎觉察到什么,伸手摸了摸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声音是十二分的温柔。

“欢迎回家。”

 
 ++


“……结界在后山,从北边的门出来走个大概七八里。结界里面住着阿爸之前召唤出来的所有式神,那边其实挺好玩的,有冬天也在冒温泉的池子,有夏天可以避暑的山洞,春天那里会开出漫山遍野的樱花,秋天也能看到枫叶,不过枫叶林是红叶姐姐自己住的,你千万不要随便跑过去哦,她很凶的哦……”

绿色衣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在前面引路,不时嘀咕些什么。小小的妖狐就跟在后面,跟不上了偷偷跑两步,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昂首挺胸走着。
萤草依旧如数家珍似的讲着阴阳寮里的事情,从第一只被阿爸召唤出来的红叶姐姐,到前两天刚送去结界的座敷童子。年幼的妖狐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着,听到周围的空气逐渐凉了下去,听到太阳落了山。萤草话音落下的时候,小小的妖狐眯起眼睛抬起头,天空中正巧飞过一群漆黑羽翼的乌鸦,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零散的影。
萤草伸出手,袖口的毛球跳了跳。
“到了。那里,就是结界山。”

 
++


自此,小小的妖狐就在这座山里安了家。
住了一段时间他才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一些情况。原来,萤草所谓的“阿爸之前召唤出来的所有式神”真的是所有式神,每个来到这里的妖怪都会在结界里长到20级,这里有山之灵气,可以供他们修炼。但是20级之后就不一样了,有些式神会被阿爸带出去,带他们去见识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十重麒麟洞窟,十层御魂塔。听那个住在山脚的红叶说,她曾经跟着去到过平安京里的斗技场,见过真正的百鬼夜行。
面容姣好的女子涂着朱红色的指甲,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傲气。年幼的狐狸仿佛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万千繁华的平安京,看到了光怪陆离的御魂塔。旁边不知哪个小妖不知死活插了一句:“这么好呀,那你干嘛要回结界呢。”
屋外是高悬的月亮,小小的狐狸抬起头,此时平安京里的斗技场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吧。作死的小妖被高傲的红叶姐姐狠狠揍了一顿,嗷嗷哭着求饶。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哈欠。 

但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狐生三大爱好:看可爱的小姑娘,看可爱的小姑娘,睡觉。
就这样,小小的狐狸慢慢长大了。
他在这座山里打发了第一个漫长的夏天,第一个无聊的秋天,第一个不算冷的冬天。幼年的狐狸抽长了身条,他不再是那个圆滚滚的毛团子,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骨架,身形匀称,眉眼清俊,他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幅面具,每日遮着眉眼,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
有一次他去山涧边找水喝,正巧看到一条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鲤鱼姑娘。随口夸上两句,鲤鱼姑娘就被他说得红了脸,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游走了。

狐狸眯起眼睛笑了笑。
看,这种日子多好。

 
++

妖狐第一次遇到大天狗是第二年的春天。
他照常每天出来晒太阳,然而这天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有其他妖怪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阿爸召唤出来一个大天狗。”
“真的呀?啧啧,真了不得。”
语气里不乏倾慕与艳羡。这年的樱花开得特别早,也许是天气暖得快,春天尚未过半,樱花就挂遍了半山的枝头。狐狸抖抖耳朵,享受藏了一冬的日光轻柔地梳理过自己无暇的雪色鬓角。他一边寻思着今天是去看望鲤鱼妹妹还是蝴蝶姑娘,蓦地听不远处有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让一让呀,哎哎,别挤。”

狐狸的记忆里特别好,有些人他见过一次,兴许这辈子就不会忘记。不足三百天的时间而已,妖狐抬头,那里,绿色衣服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向自己这边走来。
很多很多年后妖狐反思过,如果当初自己收敛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自那之后的种种过往。然而彼时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从了天生多一分的好奇心,稍稍顿了步子,顺着妖群遥遥瞥了一眼。
但这一眼,刚巧被萤草瞧见了。
“那边的狐狸!你等等!”
妖狐心里一抖,下意识觉得要有麻烦找上自己,然而不等他想出个理由,绿色衣服的小姑娘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将一只毛茸茸的小妖怪塞到自己怀里。
“你先帮我照看着他,我去和阿爸打御魂塔,晚上姑获鸟姐姐回来你交给她就行。拜托啦,你可以千万要看好他,这可是阿爸欧气的结晶!”
萤草叮嘱了半天,恋恋不舍几步一回头地走了。妖狐在赤舌、涂壁等众妖好奇的目光中伸手将怀里的小东西抱起来。小家伙特别轻,长着一双小小的黑色翅膀,他似乎在自己手心里挣扎了几下,只是没挣开,索性皱起小小的眉头,蓝色的眼睫里满是骨子里的傲气与警戒。
妖狐将他摆在与自己平视的位置,仔细打量着这传说中的大天狗。
看了几秒钟狐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小狗子,看着挺可爱的呀。
 

++



就这样,小狗子住进了妖狐的家。
据说姑获鸟他们那天去打了第七层御魂塔,可没走到半路就被堵回来了。向来伞剑指处,所向披靡的雌性豪杰十分不甘心,拖着阴阳师和一干式神干脆住在了御魂塔下。然而这一耽搁就是数十天的光景,此间有天邪鬼家族的众妖每天天不亮就前来瞻仰传说中的大天狗并试图将小主子请回家里沾沾欧气,却被闹了起床气的狐狸一记无形的眼刀堵了回去。
刚来的前两天大天狗颇有些戒备,他自被召唤出的那一日起,就知道自己与普通的式神不同。他看得出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阴阳师难以掩饰的喜悦,看得出一路上形形色色妖怪眼里的羡慕,他小小的口袋里装着临行前阿爸特意塞进来的达摩。他每天都会一大早醒来,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皱起小小的眉头看那只狐狸睡到日上三竿。妖狐从来都是快到正午时才起床,慢慢悠悠打理好衣裳,再拎着小狗子出门晒太阳。偶尔路上遇到可爱的小姑娘,就调笑两句,然后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继续晒太阳。


不思进取。
小小的天狗皱着眉头想。 

不过这只妖狐似乎从没把自己当作传说中的式神来看待。
有一次他看到山间的一株樱花开得特别好看,就想摘下来送给住在东边的樱花姐姐。然而樱树长得太高,狐狸够不着,于是他戳了戳小天狗尚不丰满的羽翼,说,你飞上去帮我摘下来。小天狗觉得无比荒谬,背过去不理他。狐狸小声嘟囔,小气。
狐狸似乎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懒散的,不正经的。他那根脊梁骨似乎永远都没挺直过,每天都是弯弯地吊在那里,眉眼也是,人也是。

在天狗的印象里,狐狸似乎只生过一次气。起因其实很简单,当时和他一起来结界的还有其他几只式神,一只雪花团子山兔和一家三口跳跳三兄妹。只不过自己的风头太大,聚集了所有妖的目光。有一天雪花团子山兔和跳跳妹妹路过妖狐家,看见院子里的大天狗多少有些好奇。幼年的生物永远不怎么知分寸,小小的兔子兴许瞧着好玩,吃了天大的胆伸手摸了摸大天狗的羽翼。结果好巧不巧,天狗正要转身,小兔子的手没来得及收回来,拽下来几根羽毛。
传说中的天狗一下子就火了,小小的翅膀扇起根本算不上厉害的羽刃暴风,然而对象是更加弱不禁风的雪花团子。山兔哇的一声哭起来,惊得屋里的妖狐赶忙跑出来。
彼时的小天狗板着一张小脸,接近傍晚的日光从他尚且稚嫩的羽翼见穿过,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狐狸将兔团子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却没想身后的小东西突然冷言冷语说了一句:
“你这种低阶的式神,也配碰我吗。”
下一秒,狐狸蓦然转身。
周身的空气似乎猛地降下来,狐狸压低了声音,如同冻了不知多久的冰棱。
“你再说一遍。”
初春傍晚的风尚带着一丝凉意,虽然隔了面具看不真切,但天狗被对方霍然改变的气势吓得一怔。小狗子刚才的那点狂妄顿时散了去,他妖生第一次觉得有点害怕,但仅剩不多的盛气凌人之后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服输的自尊,即使每一片羽翼都在瑟瑟发抖,小小的天狗依旧挺直了背脊,抬起下巴。
“你这种低级的——”
“啪”的一声,一道紫色风刃在脚边炸开。小小的天狗觉得自己每一根毛都要竖起来了,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第一次冲他拿出折扇的狐狸。狐狸修长的手指扣在扇骨上,骨节分明得好看,但好看得危机四伏。小天狗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别过眼睛不去看他。
“道歉。”
狐狸的音调听不出什么起伏。小天狗抖了抖,死命咬住牙关。
“道歉。”


第二道紫色风刃劈下来,堪堪擦过黑色的羽翼。一阵微小的刺痛从翅膀尖端传来,不怎疼,但小小的天狗就是觉得特别难受。全身的血液随着那人的语调冷了下去,支撑住所有重量的仿佛只有那仅剩不多的骄傲。
妖狐缓缓拿高了扇子,妖族原本就缺了几分血色的唇抿成一线,如同三九天的寒冰。小天狗似乎打定了主意死也不开口,他觉得鼻子有点酸,索性闭上眼睛。
“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随便摸天狗大人的羽翼!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
哭了半天的山兔这才缓过神来,赶忙抱住妖狐的胳膊。一旁的跳跳妹妹似乎也被妖狐吓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平生最见不得小姑娘掉眼泪的狐狸登时没了方才的气势,哄哄这个,再哄哄那个。等他好言好语劝了半天将两人送走,才发现小小的天狗早已钻进自己的房间,门关得死死的。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个头,小风吹得狐狸一哆嗦,他摸摸鼻子。 

哎,家里还有个小祖宗要哄呢。

 

++


小天狗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见狐狸。
他缩进被子里,用翅膀裹住自己小小的身子。明明是那个兔子错了,自己说她两句又怎么了。为什么那家伙要自己道歉,而且还是在那么多妖面前。
小天狗越想越觉得委屈,金色的头发软软地耷拉在额角,蔚蓝色的眼睛隐约有点湿。突然有人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天狗吓得一抖,赶紧从被子里爬出来。
狐狸就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背后是大开的窗子,以及一地皎白的月光。狐狸银色的头发被月光照得有些透明,他看着自己,语气是十二分的郑重:
“你不能那样说人家小姑娘,当心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小天狗觉得这理由完全站不住脚,转过身用翅膀将自己裹起来,一副“你走吧我就是不想跟你说话”的态度。幽幽的月光似乎带着温度,照在乌黑的羽翼上有点凉。小天狗竖着耳朵,却没听到什么动静。过了好半天,狐狸才叹了口气:

“你确实跟我们不一样。但你今后会遇到很多妖怪,比你强的,不如你的。你也会去到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不同的风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很多时候并不是你足够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你需要朋友,需要一起战斗的伙伴。”
“你现在还小,估计我说这么多你也不明白。等你20级了,从结界出去了,就会慢慢明白的,不过到时候我就不能陪着你啦,”狐狸伸手揉了揉天狗小小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于是又揉了揉,“能不能跟我保证,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嗯?”

小天狗默默听完,轻轻动了动翅膀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肚子的气就被那只狐狸三言两语说没了。但他不想就这么原谅对方,会显得自己很蠢。就在这颗小脑袋里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狐狸忽然摸了摸他的羽翼,冰凉的手指梳理过一些细碎的绒毛,带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小天狗觉得一道雷顺着那妖的指尖在自己脑子里炸开。

“还疼吗?对不起。”
 

++


姑获鸟一干妖从七层御魂塔回来的时候,是这年的夏天。他们期间想尽了办法,却终究敌不过酒吞童子的狂怒。小天狗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这座山,但他每天跟着懒散的狐狸在日上三竿时出去晒太阳,不知怎么地,就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阿爸塞给他的达摩他一个都没吃,他将它们偷偷埋在狐狸家门前的一棵樱花树下。狐狸什么都不知道,小天狗也没主动说。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跟在狐狸身后出去晒太阳,却不料半路遇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姑获鸟。
阴阳师也亲自来了一趟结界,依旧是一年前狐狸见到时的那个样子。他从狐狸手里接过小小的天狗,道了声“辛苦”。小妖尚且不到10级,懵懵懂懂地跟在阴阳师身后。姑获鸟拿出一袋子达摩,说,吃了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刷枫叶林。
结界里的式神闻讯都跑出来看,小天狗妖生第一次觉得有点恐慌,他回过头在式神堆里寻找那只银白色头发的狐狸,但蔚蓝色的眼睛眨了半天也没瞧见。姑获鸟牵着他的小手往外走,小天狗三步一回头,但始终没找到。

狐狸那天将小天狗交给阴阳师之后就往平日晒太阳的地方走,他边走边想,小拖油瓶终于走了,一会儿不妨去看看鲤鱼姑娘,好久没见着了呢。
他寻了一小块树荫,隐隐约约有阳光落下来。狐狸在树下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十层御魂塔下。那里有温文尔雅的阴阳师,有英姿飒爽的姑获鸟,萤草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对他说,狐狸你愣着干什么,大天狗已经进去啦,快走啦。

狐狸往前迈了一步,骤然从梦里醒来。
视野里只有接近傍晚的夕阳,一草一木都无比熟稔的结界山。
 

++



妖狐再见到大天狗是这年的冬天。
小东西刚离开的几天,狐狸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不习惯。养了几个月的小狗子说走就走了,心里多少有些念着。只是这点不习惯很快就被结界山的一如既往磨平了,狐狸觉得自己还是适合住在山里,出去闯荡固然新奇,然而一连征战数十天,又苦又累还会受伤。
狐狸咋舌,不妥,不妥。

这一年的十二月,阴阳师带着式神回来了。他们虽然依旧没有突破第七层御魂塔,但闯赢了第九重麒麟洞窟。阴阳师说,大家都回去休息几天,第二年再继续。那天,结界山开了庆典,狸猫大方地拿出自家的酒,红叶喝了不少,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美丽清绝的女子一袭红装,抛去了往日里的不可一世死活抱着阴阳师不放手。
“晴明啊晴明,你说,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看百鬼夜行。”
狐狸跟着凑热闹,从蝴蝶妹妹手里抢了一盏酒。如今的狐狸多了份说不清的俊,他支着脑袋低低地笑,笑得蝴蝶姑娘一手抖,将花鼓落在了地上。阴阳师这次不知为什么特意找了那只每天只会四处跑着玩的山兔,一人一妖在一旁说着些什么。狐狸眯起眼睛,隔了面具试图在妖群里面寻找那双漆色的羽翼,然而瞅了一圈,没见着。

等妖群散去已是这天的午夜,月亮遥遥挂在天上,半躲在云层里默默注视着这群小妖怪醉醺醺地收场。狐狸喝得不算少,三步一晃向自家院子挪。这一年的结界山特别冷,前几日还下了雪,兴许连着去年的份一起冷下去了吧。狐狸将脑袋缩进衣领里,打着哆嗦向爪子呵热气。
然而挪着挪着就挪不动了。他那算不得多么清明的眸子里突然映出一大片影子,偷笑的月亮拨开浅浅的一层云,霎时间巨大的翅膀轮廓被拉长且无比清晰。狐狸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道声音,带着些他并不熟悉的低沉:

“我回来了。”
 

++


半年不见的小东西一眨眼就从一手可以抱起来的高度长到几乎和自己比肩。
狐狸傻了眼,愣在当场。对方已然有了成年天狗的模样,肩膀很宽,背脊挺拔。曾经圆嘟嘟的小脸刻出了分明的轮廓,金色的头发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狐狸“啊”了一声,卡了壳不知道后面要说些什么。
大天狗也没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半晌,狐狸被夜里的小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才干巴巴地问:
“挺冷的,要不,进去坐坐?”
狐狸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好像昨天自己才一副长者姿态义正言辞地教训过对方,今天人家不用说话就比自己气势强一大截。就在他心里翻江倒海寻思着说点什么的时候,沉默的天狗开了口:


“你……想听听结界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不是狐狸第一次听到外面的世界,但是是他听得最认真的一次。
大天狗说,平安京里时常有庆典活动,有形形色色的式神,他们会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戴着不同种类的面具。每当有庆典活动,他们便不再是斗技场上的敌人,他见过挥着小翅膀的童男童女牵着手走过二条大路,见过向来不苟言笑的酒吞童子不耐烦地给追了自己一路的茨木童子买一只哄小孩子的苹果糖。
大天狗说,御魂塔里住着很多镇守八岐大蛇的式神,他们都很厉害,战胜了他们就能随机拿到些御魂,阿爸说他们去打了好久,但运气似乎不太好,一直没有拿到想要的那些。前些日子,他们打赢了第八层御魂塔,那只曾经碰一下就哇哇大哭的山兔如今成了整个队伍不可或缺的一员,与大家关系都很好。
大天狗还说,他们前几日去了第十重麒麟洞窟,虽然铩羽而归,但那里有他从没见过的月亮和星河,天空中有会飞的硕大金鱼,尾鳍摆处,扩散出细小的流光与波纹。

狐狸听得入了迷,随口说,真的这么好看呀,说得我都想去了。
彼时的天色浓得向一滩化不开的墨,凛冬时节,连只鸣虫也没有。大天狗坐在靠近窗子的一面,狐狸趴在暖桌前,一截毛茸茸的尾巴有些无聊地晃着。然而下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狭小的房间里平地生出一阵风来,狐狸的尾巴尖一颤,接着他看见对面的天狗缓缓伸开翅膀。万千月华就这么从他身后倾泻过来,给每一尾羽翼描了一层浅银色的边,天狗蔚蓝色的眼睛里是一贯的孤傲与清冷。

“想去,就带你去看看。”

 
++


平安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落单的妖怪不得入都城。
若是没有阴阳师偕同,妖狐恐怕永远看不到四条大路的百鬼夜行,但他其实可以去麒麟洞和御魂塔,只是几乎没有人会喊一只落单的妖怪一起讨伐。
——连你自家主人都不要你了,你又有什么能耐帮我们呢?
所以结界山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入了结界山,倘若不是安倍晴明领你出去,就不必自讨无趣了。狐狸从当年看到阴阳师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大抵要在这座山里一辈子,他曾经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但是……
狐狸抬起眼皮,几步之外大天狗正轻蹙着眉,仔细辨别低阶麒麟洞的方位。
狐狸望望天。也许去看一次也不坏。

 

“你站在这里就好。”
天狗反复叮嘱了好几次,说得狐狸都无奈了,才颇有些不放心地将目光转向一旁正在小憩的水麒麟。狐狸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抱着自己的尾巴,周遭的水汽仿佛凝成了冰凌,冻得他直呲牙。
他支着下巴,不远处大天狗轻轻抖了抖翅膀。水麒麟似乎觉察到些什么,困意朦胧地睁开一只眼睛。风就在这一刻被聚起,天狗霍得张开羽翼。
狂风卷处,寸草不生。
狐狸有片刻的恍惚,他忽然觉得自家养的小狗子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唰地长大了。然而还没等他继续伤春悲秋,就听水麒麟怒吼一声,倏然冲天狗扑了过去。
妖狐登时傻眼。

怎、怎么,那么霸气的一击,没、没打死啊……

 
++

这一战,他们从午夜打到了第二天黎明。
期间究竟是何等的鸡犬不宁妖狐并不想提起,他只记得自己那从来只用来唬人的风刃第一次切切实实打在了对手身上。打到最后,整个麒麟洞都基本被他们掀翻了天,天狗身上有不少被麒麟抓出来的伤痕,翅膀上的毛不知道掉了多少根。
在狐狸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快要交代在这里了的时候,水麒麟才尚自不甘心地倒下,留下一声有气无力的吼声,穿过这天破晓的黎明。
两只妖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喘了一会儿狐狸突然笑了,他翻了个身,侧过脸去看天狗。对方依旧绷着一张脸,眉心蹙着,抿着唇,原本光洁的脸上此时裹了泥沾了血,隐约透着点红。
狐狸瞧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几步挪到天狗身边,伸手就去揉对方浅金色的头发,一边揉还一边乐:“让你逞强,我以为半年不见你能有多厉害。翅膀伸过来我看看,一会儿回去让萤草给你敷点药。”
“……不必。”

 
狐狸闹着去捉天狗的翅膀,年轻的高阶式神颇有些局促地躲开。他蔚蓝色的眸子里有一只狐狸,一只自他被召唤之日起,从没见过的,如此开心的狐狸。
狐狸闹累了才收手,他看着一身伤的小狗子从水麒麟尸体上摸出两只灰色的鲤鱼碎片,一只紫色的鲤鱼碎片,再无比认真地放在自己掌心。
向来没个正经样子的狐狸忽然鼻子一酸。
原来自家的小狗子没有被时光偷走。 

“谢谢。”

 
++


自那日起,天狗就时常带着狐狸出去。他们到过黑夜山,去过凤凰林。两只刚成年的小妖怪跌跌撞撞地在低阶御魂塔里偷到几枚御魂,八成防御两成攻击。天狗大多时候都皱着他那两条好看的眉毛,狐狸嗒嗒嗒跑到水边,对着倒影自怜。
你看,我是平安第一只穿地藏像的狐狸。


结界山不久迎来了下一场雪,狐狸做了第二年的第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现在高高的石台上,那里有清澄如冰的水面,有拖了一抹流光的金鱼。天上一轮孤月,低得几乎没入水中,月前站着大天狗,真正的满阶式神,能睥睨天下,宛若神祗。
第二年春天,阴阳师带着几只式神离开了结界山。临走时,狐狸忍不住又摸了摸天狗金色的头发。
他在对方愈发强烈的威压下恋恋不舍地收了爪子。


也不知道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狐狸想。

 
所以当三天后狐狸再次见到大天狗时,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他掰着爪子数了好几遍,才惊犹未定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天狗似乎有些狼狈,但挺拔的英俊男子极力不动声色地掩盖这些,他用那双蓝眼睛淡淡扫了狐狸一眼,口气笃定而坚决:
“去麒麟洞,跟上。”
狐狸屁颠屁颠地跟着走,天狗的动作很快,他勉强用20级出头的小身板追在后面,期间几次试图开口问个明白,却被初春夜晚的风灌了一喉咙凉。
直到进了麒麟洞,粗气不喘一声的天狗才斟酌良久开口:
“阿爸最近常被京里的公卿叫去,我们跟着住在这边,很近。”
彼时的天狗虽有成年天狗的轮廓,但其实尚且青稚,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只敢拿背影对着狐狸,并没有和他说,自己其实是从黑夜山一路飞了几十里。
狐狸也没多想,他点点头,天狗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月,天狗总会时不时回来一趟,带着狐狸踏遍了低级的御魂塔和麒麟洞。狐狸凑齐了一套三星针女,虽然二号位生命,四号位命中,但并不影响他日益变好的心情。他有一次无意间开口,若是下回蝴蝶妹妹再被谁捉弄,自己就可以去替她出气了。
狐狸只当玩笑,自是不当真,然而天狗自那以后连着十天没回来,反而弄得狐狸有些莫名其妙。也大概从这段时间起,狐狸妖生第一次开始研究御魂搭配,他从最开始只有被大麒麟追着嗷嗷跑的时候无奈打出一个风刃,到后来逐渐会在天狗挥出翅膀的间隙补上一刀。狐狸用八歧大蛇施舍的寥寥金币给自己的三星针女升了级,他有一次无意间连了十多次风刃,天狗一向淡漠的眼睛里多了一份显而易见的惊喜,虽然几次的攻击并没有给愤怒的麒麟带来多致命的伤害,但狐狸那颗自从来了结界山就鲜少激动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一个念头如疯狂生长的青色蔓条从干涸的心床生出娇嫩的茎,一直在不断否定自己的狐狸看着天狗仍在挥动的翅膀愣愣地想。

 
也许,我可以?

 
++


我是一只妖狐。一只被阿爸自召唤之日起就抛弃了的妖狐。
我住在结界山,那里有郁郁葱葱的草木林荫,有浅澈如镜的水面溪流,有数不完的日日夜夜供我们挥霍。
我曾经以为我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但是现在,突然有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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